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霖安异闻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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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霖安异闻录】(9-10)(第2/2页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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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品性。他沉默寡言,家境贫寒,其一

    言一行,一举一动,无不与那人面鹄所慕之『强』、所妒之『巧』,截然相反。

    「列位,这正邪一相逢,它不就得出事儿了吗?」

    「果不其然!那人面鹄,为夺一份本该属于孟生的嘉奖,便设计了一场构陷。

    她于众目睽睽之下,佯装被孟生所冲撞,随即是『扑通』一声,娇弱倒地,

    未语泪先流,指着那百口莫辩的孟生,泣声啼诉:「光天化日之下,意图侮我清

    白!』」

    「您瞧瞧,这话说得有多狠!当时在场的众人,哪里还分得清青红皂白?就

    在这混乱之中,那人面鹄,悄然地向孟生吐出了一口『污墨』。」

    那墨汁在空中化形之后,便如一道黑色的闪电,『唰』地一下印在了孟生的

    胸口,成了一块洗不掉擦不去的污渍,还散发着淡淡的恶臭!

    这孟生是百口莫辩,千言难诉!那周遭的指责,如针刺耳;那四下的非议,似

    利刃穿心!他本是寒门出身,身后是老母的殷殷期盼,身前是恩师的谆谆教诲。

    「列位,您想啊,这十年寒窗,为的是什么?不就是这一个功名吗?他心里

    清楚,若因这桩无妄之灾而被书院除名,那便是上愧对祖宗,下无颜见乡亲!思

    及此处,他只能是打落了牙,和着血往肚子里咽。」

    那孟生面色惨白,对着仍在啜泣的人面鹄,深深揖了下去,声音干涩发颤:

    「今日冲撞了喻姑娘,是在下一时失仪,绝非有意……千错万错,皆在孟某。姑

    娘雅量,恳请……恳请海涵。此事……能否就此作罢?」

    嘿!他这一退,本想的是退一步海阔天空。

    可哪曾想,他退的这一步,恰恰就退进了那妖物张开的罗网之中!在他这儿,

    叫委曲求全;可在人面鹄的眼中,这便是畏罪心虚的铁证,更是助长了她的万丈

    气焰!」

    那妖物一见孟生服软,哭声骤停!

    她猛地抬头,一双泪眼里竟射出刀子般的寒光:「作罢?你好轻巧的一句话!

    我一个女儿家视若性命的清白,在你口中,竟是能随意作罢的玩意儿?!」

    「列位,此言一出,那可了不得!围观的众人本就偏信了她,如今更是群情

    激愤,那指责之声,是一浪高过一浪,一句狠过一句!都说他『毫无诚意』、

    『罪上加罪』!而那孟生胸口的『污墨』,在吸食了这无边的冤屈与非议之后,

    颜色竟变得更深更黑,如同千年沉冤,再也洗刷不净了!」

    自此,所有的人都认为他胸口的污渍是不洁内心的外现。他和他的友人,数

    次前往书院门外的獬豸石像前,是三步一叩首,九步一焚香,叩首喊冤,祈求神

    兽能够明辨是非。

    然而无论他们如何地祈求,那尊石兽,始终是死气沉沉,满身尘埃,未曾有

    过半分的反应。书院的院长,也将此作为理由,对孟生的申诉不闻不问,只说道:

    「神兽尚且无言,可见此事未及冤屈之境,不过是学生之间的寻常纷争罢了。」

    为了维持书院的安稳,院长最终将喊冤的孟生驱逐出了门。

    那人面鹄,可说是大获全胜。

    一时间,是名利双收,风光无两。

    在一次书院的公开大典上,她得意忘形,将一篇从别处窃取来的、赞美『天

    地正气』的绝妙文章,当作自己的作品,当众便吟诵了出来。

    「诸位,好戏,此刻便开场了!」

    当她吟诵到『浩然存万古,清气压百邪』这一句时,异变陡生!您道为何?

    她口中这顶天立地的正气之言,乃是窃来的『虚』;她腹中那见不得光的妖

    邪之气,却是修行的『实』!这一虚一实,一正一邪,在她五脏庙里,自己就先

    天雷勾动地火,噼里啪啦地打起来了!

    几乎是在同一瞬间,书院门口那尊百年未动的獬豸石像,它眼中的石屑,是

    『簌簌』地落了下来!它,活了过来!

    「在场所有的人,都以为神兽将要扑杀那只显出原形的人面鹄。」

    然而,那獬豸只是用它那对燃烧着火焰的石瞳,冷冷地瞥了一眼那只惊慌失

    措的妖禽,随即便猛地转过了头,望向了主席台上那位正襟危坐满脸错愕的院长。

    獬豸并未咆哮,而是张开石口,发出一道洪钟大吕般庄严的声音:

    「『尔位在其位,可见善?』『可见恶?』『可见冤?』『既见皆不见,汝

    冠何用?』」

    话音未落,院长头上的冠冕,应声而裂,当场化为齑粉!

    「审判过后,獬豸之像,便重又归于石质,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。」

    说到此处,那说书先生将醒木猛地一拍,吊足了所有茶客的胃口。

    他清了清嗓子,紧接着便拿起一旁的小鼓,有节奏地敲击起来,用一种又愤

    慨又痛快的唱腔,将这个故事的结尾,化作了一段在城中流传开来的小词:「嘿!

    休道那石像无情不开言!

    是哪个

    人面禽心窃高位,却将污墨泼寒门?

    是哪个

    闭目塞听装泥塑,任凭清白化尘烟?

    嘿!

    莫怪妖邪法术玄,须知人祸重过天!

    今日且看神兽怒,

    一声雷

    先劈衣冠禽兽,再震昏官髯!」

    唱罢,台下茶客们纷纷叫好,有人高声叹道:「唱得好!唱得好!更难得是

    句句实情!那日我侄儿就在书院,亲眼所见!」

    茶楼之内,一片喧腾。

    然而苏夜白却眉头微蹙。

    满堂的喝彩声愈是热烈,他心头那股寒意便愈发刺骨。

    那唱词虽听着痛快,却如烈酒浇块垒,灼喉却不化郁结。

    他无心再留,放下茶钱,将身后的喧嚣与热闹一并拂去。

    那神兽无声的诘问是冰,那市井怒吼的唱词是火,冰火交织,在他心中铿然

    碰撞,激得他神魂俱震,难以平息。

    苏夜白回到书斋,将此事说与了墨娘听,随后便问道:「墨娘,我有一事不

    明。

    那神兽獬豸,它既然能够辨明是非,为何最终所审判的并非是作恶的人面鹄,

    反倒是那位院长呢?」

    画中沉默了许久。

    最后,墨娘那清冷如玉的声音,才缓缓地响起:「妖物作祟,如浊流漫溢,

    其害可见,害的是一人一事。」

    「当权在位者自蔽双目,放任自流,看见善而不奖赏,看见恶而不惩罚,看

    见冤屈而不去理会,致使源清之水,亦为之染浊。这源头之失,深入髓理,害的

    是一院一世之风气,这才是万般不公之始。」

    所以它审的,不是那只作恶的畜生,而是那个默许畜生行凶的人啊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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