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头一言不发。管锥今天来的目的达到了,本来就是要把梁道安往这条路上逼,没想到被梁道安识破,他还主动把事情揽了下来。管锥顿时觉得轻松不少,可耳边又响起了梁道安的话:“马上有个人要来,说是要来反映你的问题。”
这句话使管锥再次紧张起来:“什么问题?”
梁道安:“我也不知道,他说得神眉鬼道的。”
管锥:“要不我先回避一下吧。”
梁道安挥挥手:“你不妨到里屋听听他说的是什么。”
梁道安的这个安排,既可以看成是对管锥的信任,也可以看成是对管锥的软禁。事已至此,管锥只好听从梁道安的安排去里屋坐着。
没过多久,管锥听到有脚步进来,接着来人开口说话,来的正是陈汉生。
陈汉生进门第一句话火急火燎的:“八爷,管锥这个人有问题,您不能再用他了!”
梁道安平淡的声音传进来:“嗯,有什么问题?”
陈汉生的声音再次响起:“第一次见的时候我就觉得他面熟,上次我带相机过来拍他的照片,他很警觉地把照片删除了。这个行为很可疑。我恢复了他删除的照片,盯着看了整整两天才想起来,新庙我被刺杀的时候,他好像在场。”
梁道安的声音提高了几度:“有这种事?你查了没有?”
可能是听出梁道安话里有些兴趣,陈汉生的声音也带着兴奋:“我让对面的人拿着照片去那个老兵的老家核对了,但到现在还没有回声。”
梁道安的声音又变回原先的低沉:“没有回声你打算跟我汇报什么?”
陈汉生赶紧说道:“我查到了一些其他线索,现在可以证明这个人绝对还有其他身份。”
“什么身份?”梁道安问。
陈汉生说:“中国和这边政府合作搞替代种植,这您是知道的。我怀疑这个管锥跟替代种植有关系。前段时间他频繁跟中国方面这个工作组的人联系,这点我有证据,我的人拍到了照片。”
梁道安声音相较之前又低了下来,像是奄奄一息的老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:“嗯,很好,这事办得不错。说说你的想法。”
“这个人很可能是想趁咱们现在局势不顺,在咱们的地盘搞替代种植,地里种上粮食,命根子就被人家攥住了。八爷,这个人不可留啊!”陈汉生把管锥和替代种植工作组接触时的照片递到梁道安的面前。
梁道安草草翻看了几张,原本陈汉生打算梁道安能褒奖几句,却没料到眼前一黑,一摞照片全砸到了自己脸上,紧接着耳朵里传来梁道安的声音:“你还记得自己是干什么的吗?你是不是连我也要查!丑人被我派那么远,你还是不放过他,要查他手下那个武进。结果呢?被人家翻案了。被人家翻案你还不服,你给我老实承认,武进第二次送货路上失踪了,最后还烧了一座房子,是不是你动的手脚?”
“八爷……”
“说!”
“那个武进他确实是有问题。”
“也就是说只要你觉得有问题,梁氏的人你就可以随便杀掉对吗?他是丑人的心腹你知不知道?丑人是谁你还记得吗?他是我的干儿子。你连我是谁都快要忘了!”
陈汉生“扑通”一声跪在地上,他没有料到梁道安会发这么大的脾气:“八爷,我错了,但我确实没杀他啊!那是发生了意外,我不知道怎么回事,我派去的人和武进都失踪了。”
梁道安似乎余怒未消:“你有这么多心思别总想着挑别人的刺。管锥就是最近和我走得近点儿,你连这都忌妒吗?你在怕什么?怕他把你那一亩三分地种上玉米还是怕他哪天把你挤走?不要再在我面前搞罗织罪名的那一套,我还没老眼昏花。回去好好想想,把人都挤走了你自己又能干成什么事?”
“是,八爷。”陈汉生此时感到了绝望,他深感天威难测,原本抱着立功的心态去做的事情被彻底否定,还差点儿把自己搭进去,只好战战兢兢地回去。
梁道安和陈汉生的对话,不仅替管锥解了围,还解开了管锥心头最大的一个疑问。武进的死因现在终于查清了。不用想也知道,当初武进洗清嫌疑,陈汉生心里肯定不服,想出了这么一个损招,企图拿到证据。没想到梁道安把一切都看在眼里,没有拆穿也算是默许。这次无意间透露出来,倒省了管锥许多事情。
陈汉生走了以后,管锥从里屋走了出来,梁道安语气一转:“你都听到了,这人腹有鳞甲、佛口蛇心不是一天两天了。你先回去,你今天提的要求我知道了,我会给你安排一条出路。”
管锥:“我现在还不想回去。”
梁道安不解:“还有什么事吗?”
管锥:“这个陈汉生背后对我搞调查,我要去找他。”
梁道安劝道:“我刚才已经跟他说清楚了,你不要和他计较,大局要紧,年轻人不要为了争一子而坏了整盘棋。”
管锥本来也只是说说而已,顺便表达一下自己的愤怒。听到梁道安这么说,便就坡下驴。管锥回去的路上有些担心,陈汉生几乎在打明牌,好在他没有确切的证据,梁道安又有不能言明的隐忧,自己这才暂时获得了点儿喘息之机,不过按照陈汉生对武进的迫害来看,他应该不会仅凭梁道安一句话就收手,自己后面的麻烦还会有很多。
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?这时候杀了陈汉生肯定不行,太明显了。管锥有点儿后悔没有听罗大佐的早点儿动手,在他跟梁道安汇报之前干掉他,那样至少还有机会把锅扣在丑人头上,现在说什么都晚了。
回去之后,他去找了罗大佐。在裴万岁提供的房子里没找到罗大佐,找来找去,最后在街上看到了醉醺醺的罗大佐。刚一走近,酒味夹杂着臭味飘了过来。他这德行让管锥又想到相识之初。
把罗大佐扶到家里,扔到沙发上,管锥自己开了瓶饮料坐在旁边一边听他鬼话连篇,一边等他酒醒。
凌晨两点,罗大佐哼哼唧唧醒了过来,罗大佐看到管锥先是一愣,但很快便明白了怎么回事,接过管锥递过来的饮料,揉了揉眼睛,嘴里嘟囔着:“真是的,又喝多了。”
管锥拿他没办法:“你这么喝下去,哪天暴尸街头我都不知道是谁干的。”
罗大佐把杯里的饮料一饮而尽,明显不过瘾,直接夺过饮料瓶,对着瓶子猛灌了一口,也不理会管锥刚才的话,直接问道:“你那边事情怎么样了?”
“不太好,陈汉生昨天跟梁道安汇报了。不过好在他没有拿到证据,梁道安现在又用得着我,暂时没有什么危险。”
罗大佐放下瓶子,瞪着眼睛说:“这太危险了,我跟你说,陈汉生这个人肯定得死,越早越好,晚了咱俩都有危险。”
“你不怕跟我捆绑了?”
罗大佐用从未有过的语气,缓慢地说道:“唉,还提那个做什么,我那是恨铁不成钢,随口说了那么一句,你还往心里去。”
“就算你是恨铁不成钢吧。还有一件事我得跟你说一下,梁志死了之后,丑人被梁道安怀疑。”
罗大佐插话:“这件事我知道啊。”
“那你知道梁道安为什么突然对丑人起了这么大的疑心吗?”管锥问。
“梁道安生性多疑,没了梁志,没人能牵制住丑人,所以他不敢让丑人坐稳接班人的位置。怎么了?有其他的发现?”
管锥点点头:“我前两天在梁氏听人说,这事陈汉生从中作梗了。”管锥把那天从叶介良那里听来的事情跟罗大佐复述了一遍。
“听上去不像是编造出来的。在排挤丑人这件事上,陈汉生满足了时机、动机、心机三个条件。梁道安这只老狐狸不一定会被陈汉生骗,但为了牵制丑人,顺水推舟也是合情合理的。而且后面抓住武进的小辫子对丑人穷追猛打,更是暴露了他的野心。被这种人盯上,也是你的福分。”罗大佐幸灾乐祸地笑着说道。
管锥倒是一点儿也笑不出来:“是福不是祸,是祸躲不过。好在我已经有办法对付他了。”
“说来听听。”罗大佐眼里的管锥一直是那种头脑简单、四肢发达的生物,他对这种生物想出来的办法一直怀有强烈的好奇,急切地想让对方说出来,以供自己嘲笑一番,为此不惜缩短自己的发言时间,只说了四个字。
“丑人还不知道陈汉生下了这么深的套,如果把这个盖子掀开,估计就不用咱们动手了。”
罗大佐预备好的嘲笑没有说出口,反而一脸凝重:“你现在的处境不能去开这个盖子,那会显得太刻意,梁道安远不是你看到的那个慈祥长者,你认识的梁道安和真正的梁道安差了十万八千里。”
管锥一挑眉毛:“有那么厉害?”
罗大佐:“我随便跟你说件事吧,你知道梁道安住的地方为什么叫老八寨吗?当年梁道安他们8个结拜兄弟,梁道安最小,排行老八,所以他住的地方就叫老八寨。这兄弟八人现在除了梁道安,只有老三和老五还活着,老三就是裴万岁,老五是现在南北联盟军的楚隆。”
“既然是结拜兄弟,那梁道安跟南北联盟军的梁子是怎么结下的?”
“从表面上看,南北联盟军在西南,梁道安在东北,陈培耀在西北。梁道安和陈培耀更近,所以不得已只好跟了陈培耀。但这里面其实还有旧事。”
“什么旧事?”
“当年这八兄弟的土地连在一起,一般没人敢动他们。梁道安在八兄弟中年龄最小,当时没有自己的地盘,是前面七个人每人让出一些土地给他,慢慢把他带上了道。没过几年,老六阿玉宛和梁道安因为地盘和骡马队过路费的问题闹得不可开交,还互相打了一阵子。老大刀罕当时想从中调和。因为当时大家一致认为是梁道安过于霸道,刀罕作为说客上门时说了梁道安几句。梁道安也没说什么,好吃好喝地招待,刀罕说的他都答应下来了,临走还派一辆当时非常稀有的吉普车送刀罕回去。哪知道回去的路上出了车祸,刀罕连人带车翻下了山,但那辆车的驾驶员却活了下来,对外说是跳车及时,但没过多久也不明不白地死了。刀罕死后,其他几个人都指责梁道安杀了刀罕,关系越闹越僵,后来大打出手。除了老三裴万岁之外,其他人都卷了进来。也可以说一直打到现在,只剩下梁道安和老五楚隆,他们可能还要打下去。裴万岁保持中立,也是从那之后,就放弃毒品生意了,开始做雇佣军的生意。楚隆丢了土地之后,韬光养晦,现在搞出了个南北联盟军。所以啊,梁道安和楚隆之间的恩恩怨怨积攒了这么多年,恐怕是很难再有合作了,梁道安算计了一辈子,自己人都被他算计了,最后转过身发现很可能是帮了陈培耀。梁道安甚至连自己儿子都没保住,想想也是可叹。”
罗大佐说的这些往事管锥之前毫不知情,金三角毒枭间的历史很难真实地用文字载明,官方资料也不可能做到这么翔实,和罗大佐知道的事情比起来,那些资料是千疮百孔的。
管锥觉得这件事很棘手:“不知道梁志死那天会不会有其他人在场?”
罗大佐摇摇头:“现场知情人就两个,陈汉生和丑人,你看梁道安会信他们俩之间的谁?哦,还有一个知情人,就是刺杀梁志的那个杀手,但又不知道他是谁。”
管锥想了想:“不行,我明天要再去见见丑人。你去吗?”
罗大佐皱眉:“你不会真的想查梁志的死因吧?”
管锥:“查啊,怎么了?”
罗大佐:“听我的,不要碰这件事,梁志之死是金三角毒枭间的内斗,跟你的任务没有任何关系,你忽略即可,不要引火烧身。”
管锥摇头:“既然总有人要葬身火海,那我就给他煽煽风,添添柴。我总觉得梁志之死是扳倒陈汉生的突破口,而且是唯一的突破口。你不用再劝,我明天会再去找丑人,问问梁志死的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。”
罗大佐叹了口气:“好吧,既然你执意要做,我也拦不住。正好上次说让我修车的那朋友,让我把他的车开去换把锁,我正想找个长途路线玩玩那辆车呢。”
管锥好奇:“什么车让你这么激动?”
“陆地巡洋舰。车其实没坏,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换锁,我们明天先开一趟,回来再修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