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我在仙门当卧底】第二十三章、第二十四章(第3/4页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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孙恒那死水般沉静的目光在触及病草的瞬间倏忽一亮。那光芒锐利而专注,
仿佛一柄在鞘中沉寂多年的名剑蓦然出鞘,锋芒映彻,照得一室皆明。
「拿来我看。」
余幸依言恭敬递过。
当孙恒接过兰草时,他原本虚浮的霎时变得无比稳定。指尖拨弄发白的根须,
指腹抚过叶片上枯萎的脉络,动作轻柔专注,不像是在查验一株草木,倒像是在
抚慰一位病中情人的额发。
「可惜了。」
他的指尖一顿,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叹。那叹息里并无苛责,只有对这株
草的惋惜。
「紫叶兰虽生于幽谷,喜阴厌光,却最是忌讳水湿淤积。这几日淫雨连绵,
地气湿热蒸腾,你只顾着给它搭棚遮阴,却忘了湿气已然顺着根脉上行了。」
言罢,他信手拈起案上的笔管,在一旁的宣纸上寥寥几笔,便勾勒出一幅精
妙的根系图。
「救它不难。回去后寻些日头曝晒过的赤砂土,筛细后刨开根周三寸浮土,
环绕埋下,可燥湿气。再寻一枚银针,于主茎第三节处斜刺入三分,泄去其中淤
积的死水。」
他搁下笔,语气平淡却笃定:「水去则木生。通了这关窍,它便活了。」
言辞恳切,针针见血。三言两语间,便将其中的症结剖析得入木三分。
余幸听得连连点头,露出几分茅塞顿开之色。这并不全是演戏,对方在灵植
一道上的造诣确实有着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段,绝非这外门里的泥腿子可比。
「师兄大才!」
他再次拱手,面上满是真心实意的惊叹与敬服:「这般望形诊脉的功夫实在
令弟子心折。往日也听过几位师兄指点,却从未有如此鞭辟入里的道理。恕弟子
眼拙,不知师兄是在哪座仙峰修行?怎的弟子入园这些时日,竟从未见过师兄?」
「仙峰」二字入耳,孙恒眼中那点微光轻轻一晃,接着迅速划过一丝灰暗。
他垂眸看向自己无力的双手,自嘲般地一笑:
「哪里有什么大才。」
「不过是在丹霞峰上多吃了几年云霞,多听了几节课罢了。」
「丹……丹霞峰?」余幸适时地瞪大了眼,轻吸一口气,仿佛听到了什么遥
不可及的圣地:「师兄竟是内门真传?」
「真传?」
孙恒嘴角的笑意更浓,却浸着说不出的苦涩。他缓缓向后靠去,身形在椅中
显得空荡,如同一段失了生机的朽木。
「那是以前的事了。如今坐在这儿的,不过是个数着日子的废人,在这不见
天日的院子里陪陪父亲,苟延残喘罢了。」
「师兄此言差矣。」
余幸敛去面笑意,身形一直,神色极是庄重。
「今日得闻师兄教诲,胜过弟子在此园埋头月余。龙游浅水,那也是龙;碎
玉蒙尘,依旧是玉。师兄身怀如此学识,又肯纡尊降贵指点我这外门弟子,这份
胸襟气度,便非常人可及。纵使身在病榻,也定非池中之物。」
这话虽有三分捧杀的嫌疑,却有七分是发自肺腑的实意。
字字落在孙恒耳中,竟然好似冬日里蓦然添进盆中的炭火,暖得有些烫心。
自打伤了根基,那些知晓他底细的同门要么避之不及,生怕沾了晦气;要么
眼底藏着怜悯,或是那种窥见天才陨落的隐秘快意。
已经太久,太久没人像眼前这少年一般,全然无视他那摇摇欲坠的身份,仅
仅因为这「草木之术」而流露出纯粹的敬意了。
「你若是爱听……我便多唠叨几句。」
孙恒来了兴致,脸颊上居然罕见地浮起一抹异样的嫣红,刚刚有些沉寂下去
的眸光也重新凝聚起来。他侧过身,也不顾什么内门外门的规矩,拉着余幸就畅
谈起来。
「三阳草性烈,寻常雨水一浇便死,你以为该如何?」
余幸沉吟片刻,答道:「弟子曾试过子时汲取井下五尺寒水,兑三滴晨露浇
灌,或可保全。」
孙恒的眼睛倏忽迸发出光彩:
「深井取阴,晨露含生,阴济阳,生克烈……路子虽野,理却通透!与我所
见略同。」
一言既出,话匣子便再也收不住。
从「赤阳花」喜阳厌土的怪癖,聊到「寒髓根」需以无根水浇灌的讲究;自
五行生克的土质配比,侃到四季风向对药性的细微影响。
余幸听得专注,答得扎实,更懂得藏拙……
他既不显山露水,又总能在关键处递上一句话茬,或是抛出一个引人深思的
疑问,搔到孙恒心头痒处,越聊越是畅快,恨不能将胸中所学倾囊相授。
灯花爆响,光影摇曳。
一问一答,一教一学。
在这满园鬼气森森、人心惶惶的雨夜里,这一方小小的斗室之中,竟生出了
一丝名为「知己」的难得温情。
恰在此时——
院外厚重的夜雾中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。
孙恒神色微动,眼中刚燃起的光亮悄然隐去:「是我爹回来了。」
话音未落,一股寒风已抢先推开房门。
孙伯干瘦的身影随之踏入,周身还挟着未散的湿寒,眉宇间隐约凝着一缕煞
气。可在他踏入这间暖室的刹那,那身迫人的气场竟如冰雪消融,一下子去得无
影无踪。
只是当他的眸光转向案前的余幸时,那双浑浊的老眼猛地眯起,锐如鹰隼,
陡然变得阴鸷骇人。
「你怎么在这?」
声音沙哑,枯指更是无声收紧,显然是动了杀心。
余幸后背寒毛炸立,连忙垂首,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:「弟子余幸,见过孙
管事。」
「爹。」
孙恒及时开口,声如温玉,悄无声息地化解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:「余师弟
是来求教灵植之术的。我看他心诚,便多留他闲谈了几句。」
听到儿子的声音,孙伯眼中的阴霾稍稍一滞。
他先是看了看孙恒难得舒展的眉宇,继而又沉沉投向老实巴交的余幸。那眼
神仿佛要刺透皮囊,直窥内里,直至确认余幸身上并无异样,凛冽的杀意才徐徐
淡化。
「既然问完了,就出去吧。」孙伯收回目光,「恒儿体弱,受不得扰,需要
歇息了。」
「是。」
余幸如蒙大赦,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。他向孙恒深施一礼作别,随后屏息敛
气,跟着孙伯踏出屋门。
门外的冷雾瞬间涌入,将屋内那点好不容易积攒的暖意冲得一干二净。
木门「吱呀」合拢,将最后一丝光亮与温度彻底隔绝。
院子里,夜雾凄迷,月色森冷。
孙伯背手立在树下的阴影里,佝偻的身形在晦暗光线下宛如一头伏踞的瘦虎,
蓄满了亮出獠牙的险意。
他没有回头,只是对着雾气抛出一句:
「陈望找过你了?」
余幸心中骤紧。
果然,这药园里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这位管事的眼睛。
一念至此,他再没有任何犹豫,双腿一软,便要朝着湿冷的泥地匍匐下去。
然而就在膝盖即将触地之时,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道凭空生出,稳稳托住了他
的双膝,让他再也无法沉下分毫。
「我这院子里,不兴跪地求饶那一套。」
孙伯磨砂般的嗓音从前方的阴影里幽幽传来。他缓缓转过身,那双老眼在夜
色中好似两簇鬼火,牢牢锁在余幸的身上。
「仙路之上,膝盖比命贱,但也比命金贵。遇事便跪,遇难便求,这般软骨
头,还修的什么仙?」
他盯着余幸,语气不重,却字字如钉,直刺脊梁:
「站直了,回话。」
余幸只觉膝下力道一送,身子就不由自主地立了起来。可他非但没有顺势挺
胸,反而就势将脊背深深一弓,缩成一团,双手紧攥衣角,连声音都因紧张而微
微发颤:
「请管事……救弟子一命!」
夜风凄紧,穿林打叶,发出阵阵呜咽。
「救你?」
「怎么?陈望费尽心思给你们铺的那条『登天路』,旁人抢破了头要去走,
恨不得把命都填进去,你倒不愿?」
「那是死路!弟子虽愚钝,却也不瞎!」
余幸猛地抬头,面色煞白,额角冷汗津津。他语速极快,仿佛稍慢一刻,那
恐怖的景象便会追上喉咙:「那东西……那花实在太过邪性!好食人血,面目狰
狞,哪里像是什么灵物?分明是吃人的妖魔!」
他艰难地吞了口唾沫,地窖中的画面刺入脑海,瞳孔瞬时剧烈收缩。
「还有陈师兄他们……全都像着了魔一样!弟子看得真切,若真跟着他们疯
下去,怕是……怕是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,最终只能沦为那妖花的养料!」
说到此处,他顾不得孙伯刚才的训诫,再次深深一揖,腰身弯成了虾米,冷
汗接连砸落在地。
「弟子只想恪守本分,在这乱局中苟全性命!可如今祸事临头,弟子实在是
没法子了……想起管事之前『本分』二字的提点,这才厚着脸皮来求管事开恩,
指条活路!」
孙伯听完,那张干如橘皮的老脸上纹丝未动。
四下里死寂无声,唯有枝桠簌簌。
不知过了多久,那枯哑的声音才再度响起。他既未对陈望的胆大妄为感到惊
怒,也未对这满园弟子的密谋流露诧异,只是静静地立在树影里,好像听到的不
是一场叛乱,而只是粮仓里进了几只偷油喝的耗子。
虽惹人厌烦,却翻不了天。
「你倒是个晓事的,知道哪条路通往鬼门关。」
「那花……还有陈师兄他们……管事您莫非……」余幸壮着胆子,声音微颤
地试探道。
「疯?」孙伯的嘴角极淡地扯动了一下,似笑非笑,「这世道,想要登仙,
谁不得疯魔几回?有些事,不是你这双眼睛能看的,也不是你这身份能管的。」
他的语气陡然冷了下来:
「知道怕,是好事。既然看清了死路,就把眼睛闭上,把耳朵堵上。」
「陈望自寻死路,那是他的劫数,谁也拦不住。至于你……」
老头枯瘦的手掌随意一挥,如同拂开一只还算顺眼的飞虫:
「回去吧。这几日无论外头天翻地覆,你
都烂在屋里,别露头。」
说罢,他转身欲走,脚下却又顿住。
「不过,你今夜既来通报,也算是个知进退的。」
孙伯侧过半张脸,阴影将他的神情割裂得莫测难明。
「若是真到了危险的时候……我这院子的大门,兴许还能为你留一道缝。」
余幸深施一礼,低声道:「弟子……谢管事活命之恩。」
这句谢言说得断续。他没敢再看孙伯,而是一步步退入院外的黑暗。直至完
全脱离那方院落,被风一激,才惊觉冷汗早已湿透重衣,寒意自脊骨一路炸上头
顶。
他听懂了。
孙伯的反应已是明证。
那并不是不知情,而是默许,更是纵容。
刚走出几步,倏忽间,一声低沉的叹息自身后混入风中,轻如枯叶触地,旋
即消散无踪。
「……快了,就快了。」
余幸没有回头,脚下步伐未乱,却走得更快了,径直沉入那片仿佛永远不会
天亮的浓暗之中。
一路疾行,回到西边角落。
那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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