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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家的小院在海县老城区,这里以前是座小镇,在县城的西边,和县城隔了一条河的距离。2000年时,这里被归入了城区,就有了西区一说。
当时政府致力于开发东城,西城这边以种植业为主,相关部门的意思是:东城要建成一个全新的新城,西城及西城以西的乡镇搞活农业,为县城的果蔬供应服务。
本来从老城区到县里坐车得花五十来分钟时间,坐渡轮需三十分钟。2008年,老城区和县城建起了大桥,就此大大缩短了两地的距离。
三年前,海县西北方向规划兴建高铁,西城被房产商看中,一批一批的高楼如雨后春笋般冒了起来。
一年前,政府放言说要整改老城区,想把老城区建成类似江市西镇那样的怀旧风景区,他们计划要和春风地产商共同开发,并且已经把这个项目交给春风地产。
去年入秋起,新成立的老城区整改项目办和春风地产联手,开始和居民协商拆迁事宜,只是拆迁费不多。
项目组给出的条件是:要公寓房的按平方及人口置换,但得付公寓房的成本费;要地基的,政府部门在某处安排地皮,统一建房。
在这种情况下,如果想置换新房,居民就得付三千元一平方米的置买费。
打个比方,就像夏家这样的,他们是四个人的大户,可以拿一套一百二十个平方的公寓房,但同时得另外拿出三十六万元钱。
老宅地基按平方折算能赔个十来万,也就是说,只要拿出二十几万,他们家就能住新房子,而眼下东城那边的房价都一万五六千一平方米了。这么一比较的话,这个价也算是便宜的。
但如果想要地基重新建房,成本就越高,没个五六十万根本建不起一幢像样的房子。
一般人家都会觉得,虽然赔得不多,不像杭城、沪市,一拆就又赔钱又赔房。毕竟这里只是县城,能用老宅换新居,倒贴不了多少钱,还是划算的。
可夏姥姥不乐意。
一、老城区承载了她几十年的记忆,一辈子的青春岁月都在这里,那些感情不是金钱能买得断的。姥姥说了,老了以后,要死在这老宅才安心,才算是落叶归了根。她不想住什么新小区,只想在老宅里过自己熟悉的小日子。
二、姥姥知道夏夕没钱,想要让她拿出二十几万,对于他们家来说,实在太难太难……一个女孩子家家,负担四个人的生活已经不易,你让她往哪儿弄钱去?她不愿意夏夕被巨债压得直不起腰来,能拖一时就一时。
三、姥姥心里是这么认为的:随着经济的发展,老城区的地皮肯定会越来越值钱,项目组出的钱太少,有点糊弄小老百姓的嫌疑,现在就签字同意搬走,不划算。
可最近几个月,夏家附近好几户人家陆陆续续签了拆迁合同,眼下还有三家没签。那地产商就找了几个地痞过来,三天两头到夏家坐坐,软硬兼施,要姥姥搬。姥姥自然不乐意,为此已经起过好几次争执。
在这件事上,项目办似乎默许了地产商过来对原住市民“洗脑”。一旦地产商行为过火了,项目办就跑来安抚,又不愿意把赔偿条件往上提,毕竟一家提了价,其他签了字的居民就有可能会来闹,于是就这样一直僵持着。
因为这件事,夏夕总觉得不安,一方面觉得拆迁条件太抠门,能拖着也是好事;另一方面,又担忧房地产商会因为拆迁工作没完成会来找麻烦。
可转眼又想,这边也算是一座比较发达的县城,强拆这种事一旦闹大,谁都得不了好处,所以她听从姥姥的意见,不拆。
以她的眼光来看,这块地只要政府想改造,绝对是块风水宝地,之前出台的拆迁费实在太少,拖一拖也是可以的。
另外,陆嫣然曾在她家一个世交叔叔处听说了这么一件事:海县老城西区那个项目办有问题,应是某蛀虫个人组织的办事处。只是没人敢去揭发。
陆嫣然曾向她哥哥陆悠然求证过,陆悠然说:“是有这么一句传言。是真是假,我不是很了解,但他们应该不敢把事情闹大。一旦闹大,他们吃不了好果子。”
夏夕也是再三思虑之后才决定拖着的。
想不到,到底是出事了。
夏夕和夏菲先是去了县医院,姥姥昏迷,被捅伤的那个叫小方的还在动手术。然后她又去了派出所,光头强带着一帮人正在录口供。
夏誉一脸惨白地坐在角落里,孤零零的,看到她出现,眼底浮现一丝亮光,声音微颤地解释道:“大姐,我没想捅他,是他自己撞上的……这事和我没关系……真没关系……我当时拿着水果刀正削苹果……真的,我瞧着姥姥晕了,就顺手扬了扬水果刀,他故意撞上来的……”
这话让边上的民警听到了,反问一句:“谁会故意往刀口上撞?”转头又告诫夏夕,“你弟弟犯的是故意伤害罪,坦白从宽,抗拒从严。你们还是掂量着看吧。”
事情的真相如何,单凭夏誉的片面之词,的确没说服力,而法律上的事,夏夕也懂得不太多,当务之急得找个律师给夏誉辩护。
折腾了一天,律师给的意见是:“最好是庭外和解,只要对方肯撤诉,赔点钱这件事就能了结。”
律师还代表夏家和受害人初步协议,得到的结果是:不赔个五六十万,门都没有。
一文钱能难倒英雄汉,更何况五六十万。
面对这样一个结果,夏夕不知如何是好。
她在生意场上的确结识了一些人,可都只是生意上的交往,这种涉及官司的事谁愿意来掺和?
人都是这样的。
为此,她特意打了几个电话,问了几个比较有社会经验的“贵人”,人家只说:“最好是和解,闹上法庭得判刑,那么你弟弟这辈子算是毁了,毕竟他才十八岁,有了前科,以后还怎么找工作,娶老婆?人生就得大打折扣。”
可和解的代价,真的是太大了。
她也曾想过跑去找父亲,求他帮着想想法子。都坐上出租车了,最终她却让司机把车开回了医院。
父亲程志平是肯定不会帮她的。七年前,夏誉被车撞了一下,需要动手术,她因为钱去求过他,而他提了一个要求:“离开那里,从此不管他们死活,跟我回家,我就帮他们渡这个难关。”
她答应不了,最后是带她出道的张总监出了钱,让夏誉逃过一劫。
程志平一直厌恶夏誉和夏菲,又怎么肯出手帮他们?不趁机奚落一顿就不错了。所以,这件事她必须另想法子。
等夏夕赶回医院,姥姥醒了,嚷嚷着要出院。医生建议做全面检查,夏夕当然听医生的,又去交了一万块钱,一边安慰姥姥再观察一晚,一边还要瞒着夏誉的事。
入夜,她辗转难眠,心里压抑极了,整个人感觉快要窒息,尤其是到了夜深。
原因之一,她有医院恐惧症。
夏夕生平最最讨厌的一个地方就是医院。十多年前的某个晚上,她的母亲被送进来后就再也没出去,失去至亲的痛,一直铭刻在她心上。
这些年以来,虽然她一直努力笑对生活,坚强得像个无所不能的女汉子,可内心深处有时又脆弱得就像个孩子。比如说:她害怕医院,恐惧看病。
一般情况下,她几乎不上医院,感冒了就买点药吃。弟弟妹妹若是病了,她才会不可避免地带他们来看医生。
一到医院,她就会有一种无能为力的虚脱感,浑身上下都觉得不对劲。
原因之二,心里藏了太多的事:有关姥姥的眼睛,听医生的语气像是姥姥身上另有问题,一旦查出什么病来,又得用钱来解决。
再者,夏誉捅人的事,如果双方能庭外和解,夏誉不用坐牢但要赔款;反之,又要赔钱又要坐牢,可她哪来那么多钱去赔啊?
钱啊钱,那真是一个能把人逼死的玩意儿啊!
同一天晚上六点,风华会馆,景尧从外头走进三号雅室,看到莫柏城远远朝他叫:“小景,这里……”
他跟着挥了挥手,笑着走了过去。看到另外有客人在,瞧对方文质彬彬的样子,应该不是商圈里的市侩之人,估摸着是政府里的官员。
“给你介绍一下。这位是市旅游开发部门的陈彬部长,我把你之前的想法和他说了说,他对此很感兴趣,今天特意请过来让你们见上一面,你也可以当面阐述一下你的开发理念。”莫柏城为他做了介绍。
景尧连忙谦恭地和对方握了下手:“陈部长,您好。”
陈彬打量着景尧,啧啧轻叹道:“哎呀,真是后生可畏啊,想不到你这么年轻。小莫说你是知名律师,我还以为你和他年纪差不多呢,结果真是让我意外。不过你的想法很是与众不同,来来来,快和我说说你的规划……”
这一聊就聊了足足四个小时,最后,陈彬很是满意地对他说:“回头给我一份计划,我交上去。上两次没成功,这一次,如果合作方换作你们的话,我觉得审批方面应该没问题。”
陈彬离开后,景尧一边扭着发酸的脖子,一边笑着对莫柏城说:“谢了啊,我本来想自己去会这个陈部长的,想不到你都给我安排好了,帮我省了不少事。”
“谢我就太虚了,上回我遇到危机,你可帮了我不小的忙,引见一个人算不了什么的,资源共享嘛……”莫柏城喝了一口茶,又看了看表,“现在快十点了,要不要去吃消夜?刚刚见你只顾着说,都没怎么吃。不饿吗?”
“不用了,这几天事多忙昏了,想回去休息了。”现在他累得闭眼就能睡过去。
“因为老城区捅人的事?”莫柏城见他眉眼间确实有倦容,多嘴问了一句。
这一问,问得景尧愣住,立刻抬头,问道:“捅人?”
“原来你还不知道啊……”莫柏城有点讶然,“今天早上,老城区那边光头强带了人去了夏夕家,夏家不是不肯拆嘛,争执当中夏夕的弟弟夏誉把其中一个给捅伤了,夏老太太好像也进了医院,听说夏誉还被拘留了呢。”
景尧漂亮的剑眉因为这个消息深深拧了起来,他接话道:“我今天在忙其他事,没留心那边。”
抓起手机翻了翻通话记录,那女人居然没给他打电话。想想也是,她怎么可能会找他?在她眼里,他应该等同于骗子。
“莫二哥,我得走了……”景尧抓起随身携带的电脑包,站起来就往外走。
莫柏城直笑:“喂,小景,你至于这么紧张吗?还真陷进去了,看不出来啊,你也有这样一天。”
他感慨万千啊!这些年有多少名媛佳丽示爱于他,这小子总是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,从不给任何人以机会,生活当中也从不和女人单独约会吃饭,如今居然会为了一个年长于他的女人如此上心。感情这种东西,还真是玄妙。
景尧匆匆下了楼,坐进车里后想了想,先打了一通电话出去—忙音。
晕,那女人还把他归在黑名单呢?
想他堂堂景大律师,平生第一次这么遭人嫌弃,小心脏要碎一地了。呜呜呜,好委屈!
他轻轻一叹,给老江去了一通电话:“老江,帮我打个电话,如果打不通,就给我发条短信过去……”
晚上十点时,医院病房区,万籁俱寂。
夏夕有气无力地蜷缩在陪客床上,心情杂乱,说不出来的苦涩绕在舌尖,怎么也散不开去。
适时手机响了起来,她瞄了一眼,是个陌生电话,没接,挂了。可紧跟着那号码却发了一条短信:我是景尧,把我的号码从黑名单放出来,然后给我回电话。
夏夕悄悄起身,走到走廊。
那臭小子就一死缠烂打的性子,她要是不搭理,只怕他会没完没了,考虑再三,还是认命地把他从黑名单内放了出来,回了个电话。
“喂……什么事?”她的情绪坏透了,语气不太好。
“你人在哪儿呢?”男人的嗓音很清亮。
“在外头。”
“又遇上什么事了?”
“景尧,在我妹妹这件事上,你是实实在在帮了我,对此,我表示由衷的感谢。至于其他事,你帮不了我的。重要的是,我现在很累,只想一个人冷静地想一想……对不起,我挂了……”
请原谅她情绪这么消极,但她此时此刻真的很难受。
正想挂断,那边景尧急叫了过来:“夏夕,你好像忘了,我们是夫妻……既然你已经同意和我尝试着过下去,那么以后,你的事就是我的事,这个道理难道你不懂?所以,不管我能不能帮上忙,你都应该和我说一下不是吗?我们现在可是一家人了。”
“我的事就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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