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国子监内。
听涛石上,一人翘着二郎腿躺在石头上读书,今日女学入学考,安定门大街挤得水泄不通,吵吵嚷嚷的,不能专心,那人合书起来,正好有几位书生打扮从石下路过,直接开口冲他们说话。
“前面我没见过那几个,站了站了,新来的?那地方人啊?松江府?侬可于像个寿头(你看着像个呆子)?花了多少钱进来?哦原来是松江府知府的公子,久仰久仰。那个呢?天津卫?瞅您二八八(一般)的。花多少钱进来?考进来的啊?行,算是京派,认个脸,我算是京派的排面,是这国子监的监元,也是京城的解元。最后那个,那里人啊?”
姜凡低头,“京城人,之前在南国子监读书。”
“南国子监的?哇,那厉害啦,考进来的京派,基本上都跟我不错,那也认个脸,以后多关照。”
“不,我不是监生,我只是陪朋友来,国子监大,走散了。”
大家都懂了,“女学今日招生,有情人,有情人。”
先前发问那人从石上跳下来,个子不高,极为干瘦,脸色惨白,拍拍三人,自报家门,“我就是何壮壮..”被知府公子打断,“我说这厮狂的不行,可劲吹牛,又是监元又是解元的,还真是你啊,久仰久仰!”
姜凡听他名字耳熟,思索一阵反应过来,何春夏姑娘的二哥,想开口,那天津监生接过话头,“早听说您了,三年监元,若不是因为出身和得病,不然早就入仕...对不住您,天津人,嘴不把门。”何壮壮摆手示意没事,“咱们这些靠本事考进来的京派,都不容易,互相关照,互相关照。”
几人相谈甚欢,天津学子叫高子昂,知府公子叫祝江,姜凡好不容易才插句嘴,解释自己身份,何壮壮指了不远处的几座小院,“咱们别站这儿聊,我炉子上熬着参汤呢,走走走,去我那儿坐。”
路上何壮壮看见姜凡腿脚不便,站他身边让他扶自己肩膀,姜凡觉着心里一暖,领了好意,笑笑说话,“其实春夏姑娘算是我的师父。”
“可拉倒吧,就她那小丫头片子,三字经都读不明白,还老师..”
“春夏姑娘今日也来了,她还真是老师,在国子监女学教骑射。”
何壮壮突然停步,眉头微锁,若有所思,眼神一点点冷下来,歪嘴笑,挑眉问姜凡,“她一个女子,凭什么能任有官阶的教授?”姜凡看他神色突变,笑的瘆人,如实答了,“教授是齐二少,他和春夏姑娘关系不错,让她助教。”
“齐白钰?齐二少人不错。”何壮壮脸色一瞬如常,又开始说笑,几人此刻已到那四座小院跟前,知新院,知行院,知远院,人都在往知善院凑去看热闹。何壮壮领着三人往知远院走,有从院里往外走的监生,见了何壮壮都作揖示好,何壮壮一一点头回应。有一人赶上何壮壮一干人,凑前来开口,“唉,何兄,我以后也在这知远院住了,多关照,多关照。”
那人布衣皮靴,寻常书生打扮,只在玉带上嵌了块极润的鸡血石。何壮壮斜眼看他,“薛涟公子,你在知善院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,怎么着?忆苦思甜?”
“人家满人的王子进来读书,整个知善院都给他腾地方,现在院里就剩几个皇亲国戚能陪着,家世显赫的世家子弟都被赶出来了,在院内湖心亭的走廊上,口中念念有词,亭子里面坐了余丹凤,展五和一位衣着极为素雅的年轻男子,那男子灰色瞳孔,异于常人,何春夏想想,应该是那个满人的王子。
她先拨开人群,挤到三人身边,“我朋友!我朋友!”,探了姜凡鼻息,摸了脉搏,气血翻腾,鼻息急促,薛涟说话,“只是挨了下茶碗,看着像是皮外伤,主要是后面骂起来话太难听,气晕过去了。”何春夏放不太下心,但见他这么说,先分开人群让他俩送人出去,再返回来找何壮壮。
何壮壮和另三人在湖心亭对骂,引经据典,儒道结合,以一敌三,不落下风,何春夏小跑到他身边站了,“二哥。”一起指着余丹凤骂,“余丹凤,你这个坏东西,真是太可恶了!”
湖心亭三人见突然窜出来个姑娘,一时无言,余丹凤看她眼熟,想了一阵,“何春夏?少管闲事,一边去。”
看热闹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,自觉分成两边,让出条路来,一袭红衣骑在马上,踏进院来,余丹凤见了韩香菱,皱了眉,不住吞咽口水。
“外面的人是你打的?”
余丹凤立刻指了展五,眯了细眼,“他动的手,跟我没关系。”
韩香菱抬眼瞥那满人王子,指了指走廊上站着的兄妹二人,粉拳在胸微微躬身,“见笑了。”那满人笑笑,“在我们那儿,弱肉强食,强者为尊,几个身份低下的弱文人,可以这么追着比自己身份高得多的小王爷咬,第一次见,还挺有趣。”
“这是国子监,不是你们那边没有文化修养的地方,学士为上,儒者为尊,我们尊重武力上的强者,更尊重精神上的明士。这不是有趣!这是我大余朝海纳百川的高贵!”何壮壮昂头,“你今日入学,第一课我给你上!”
“余丹凤,身为王爷,当以身作则,而你,杀人父亲还要欺辱弱者,三字经弟子规念到狗肚子里去了!今日当着人家满人的面,干着人家满人才干的出的事情,人家满人千里迢迢过来就是来跟你学做自己的吗?”
“你才是真正的见笑!”
余丹凤拍桌而起,恶狠狠地盯住何壮壮,手已握拳,余光瞧见韩香菱冲自己的不屑眼神,强压住火,收了恶相坐下。
韩香菱下马,冲兄妹二人作揖,“余丹凤的事我略有耳闻,未问明缘由讥讽你二人,倒是浅薄了。”斜了余丹凤一眼,抛下句话牵马走了。
“我还记得你小时候心善,长大以后,关于你,老是听见些不好的事情,身份有别,不劝你了,好自为之。”
余丹凤额角一瞬暴起青筋,只一点点缓缓消退,何壮壮见状故意嗤鼻的极为大声,“唉,我泱泱大余,却把最不堪,最不公平的事情给一个满人看去了,丢人啊,丢人!”牵了小妹也要走。
没走几步,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。
“不就是要个公平吗?我给他一个公平。告诉姜凡,把他的狗腿养好了,一个月后,听涛石下,比剑。”
“我要让他死在春风里。”